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V1
銀月谷的山門為石壁打造，以日蝕到滿月變遷，給人以古樸厚重之感。山道四通八達，延伸出圓月之狀，谷地則被分成了不同的區域用來種植靈植，而呈現出不同的色彩。
直到中心的主殿，也十分簡潔，不過比守植的石屋的布置正式幾分，樹立了一尊雙面藥尊的塑像，石像正面懸針采藥，背面攬蛇研毒，對應著銀月谷立派的生死道的道統。
“晚輩沖虛宗謝淩，見過車谷主。”謝淩執禮道，“未提前投帖，冒昧打擾，還請谷主見諒。”
接見他們的女子，三十出頭的容貌，長發高綰用布包頭，身著深棕色的法衣，眉峰堅毅，利落英氣，正是銀月谷的谷主車曉絲。
她看似嚴厲，但並未因為謝淩等人是小輩而態度輕慢，只聽聞謝淩有疑難之癥想要求見傳承了“醫聖”之名的禹聽荷時，才搖頭道：“大長老閉關研習，暫不見外人。”
礙於謝淩身份，她不好把人隨意打發：“我修善道，亦習醫多年，不妨讓我先行診斷。”
此番也在他們預料之中，謝淩連忙道謝：“有勞車谷主。”
他往後退了一步讓出身位，宋照月按計劃上前讓車曉絲把脈。
車曉絲指尖搭在他的腕上，很快蹙眉，眼神淩厲掃向了宋照月：“小公子這脈象不尋常，似是修煉魔修的獻祭功法反噬所致。”
可謂一針見血，直指要害。
宋照月演技在線，故作疑惑地回道：“我從人世間方來，並不知什麽魔修。從前曾花了六枚銅錢從游道手中購入了一本經書，自己胡亂修煉出了岔子，幸好遇上了謝仙君，願帶我兄妹三人前來求醫。”
車曉絲見謝淩點頭，想到沖虛宗名門正派不會與魔修為伍，且謝淩的師父易旭是剛正之輩養不出歪苗子，便沒再多疑。
“小公子的根基有損，需要好生溫養。我稍後給你擬一張藥方，按時服用配合針灸治療可恢覆。”車曉絲側頭與一旁的徒弟交代了脈案和用藥的細則，讓她一並抄寫好。
“謝前輩。”宋照月退下，輪到了池青薇。
車曉絲尚且輕松的眉目漸而揪緊，讓她換了一只手細診，半晌後又再度斟酌。
池青薇不由的緊張，餘光偷偷往容開濟的方向瞄，怕是他下的毒被發現了。謝淩和宋照月亦戒備了起來，隨時準備反水救人。
怎料車曉絲沈吟後目露不忍：“小姑娘，你的脈象太亂，一時堵塞一時狂暴，非久命之兆。”
池青薇恨自己悟性太好竟聽懂了，宋照月是戰後的瘡痍，喝藥就能好，她則是要死了。
“谷主救我！！！”她立時扒住車曉絲的袖子，傷心地哭了出來，“我還年輕，我不想死哇——”
“別哭別哭，我再想想辦法。”車曉絲無奈地安慰道。
池青薇哭得更大聲了，這倒省了容開濟的麻煩，他用金針擾亂了自己的脈象，為的就是以奇癥逼車曉絲尋禹聽荷相商，如今有池青薇摻和，已派不上用場了。
車曉絲身為谷主，縱然面相年輕，亦已有幾百歲的閱歷，面對一個骨齡才十六的姑娘，難以苛責，語氣不免放軟：“你現在能跑能跳，說明脈象雖亂，但暫不會威脅到性命。我們會給你仔細檢查，尋求解決之法，必不輕言放棄。”
“謝谷主。”池青薇吸著鼻子，哽咽著道謝。有那麽一瞬間，她想當場把容開濟舉報了，但想到除了車曉絲外，其餘人都不定在他手底下走過一招，便忍了下來。
最後只剩容開濟，他頂著車曉絲的審視，扭著婀娜的身姿，重新易脈上前。
宋照月見池青薇還傻站著不動，伸手不著痕跡地把她拉到身後，謝淩則上前一步頂替了池青薇的位置，盯緊容開濟放在脈案上的手。
這一遭暗湧並未引起車曉絲註意，她沈吟片刻，讓容開濟換上另一只手，再度度量對方，眉間不由蹙緊：“姑娘身體康健，不過有些體寒，日常註意即可。”
她直覺眼前的女子有不協調之處，但行醫者素來謹慎，從脈象上窺不出異常，只能先按下不表。
“銀月谷蓽門蓬戶，只有寒舍起居，承蒙諸位不棄，便請先跟圖鈴去別院休息。”車曉絲讓小徒弟給四人安排住處。
“谷主客氣了。”謝淩執禮道謝後，與圖鈴並行，“這段時日多有叨擾，麻煩姑娘了。”
圖鈴的年紀比他們要大上十來歲，面相親切溫柔，性情亦是隨和之人。聞言笑道：“仙君不必客氣，請隨我來。”
等人都離開了，車曉絲在房中低眸，望著抄錄好的脈案靜思。
銀月谷的道統傳承不易，許多人看希望渺茫，都已放棄了以醫入道或選擇離開醫谷入世修行，所以銀月谷才日漸冷清。她所修的是善道，做不到見死不救，終是走出了房門，向後山行去。
此時，被領到別院落腳的三人在圖鈴離開後，齊齊打量起容開濟的臉色。
後者略微走神後，心中有數地道：“你們等著便是了。”
當年禹聽荷拜在有“醫聖”之名的前谷主名下，與拜在大長老名下的車曉絲同為谷主最有力的競爭者。雖然車曉絲專精醫術，但禹聽荷天賦更高，醫毒雙絕，建樹更大，若非因為他叛谷殺人之事……
容開濟斂目，先行進到屋中，甩上了門。院中只剩池青薇、宋照月和謝淩三人面面相覷。
“等。”宋照月給出了一樣的答覆。
他們盯著容開濟，對方何曾不也一直看緊他們？連試圖給圖鈴塞紙條都被防了。
三人商量，決定進入同一個房間輪流看守。
蹲到了大半夜，隔壁的房間傳來聲響，宋照月馬上示警。
謝淩從窗縫探視，見容開濟仍是女裝打扮，合上門向院外走去。
“跟上？”池青薇揉著眼睛，用口型比劃。
謝淩點頭。三人躡手躡腳地打開門，綴在容開濟身後。
銀月谷地廣人稀，夜間僅靠零星幾盞驅蟲燈照明。在月光被烏雲短暫遮蔽後，他們丟失了容開濟的蹤跡。
“我們去找谷主舉報他吧？”池青薇看著漫山遍野的靈植，影影綽綽，甚至辨不明方向，哪還能尋到容開濟？
“早前嚎得那般響亮，現在不怕死了？”宋照月奇道。
“固有一死，死有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……”池青薇義憤填膺地握拳念到一半，聲音弱了下來，“好吧，其實我怕。”
“但我偷偷跟你們說，”她示意兩人把耳朵靠過來，說悄悄話。
可宋照月嫌她幼稚而不屑，謝淩則顧忌男女有別而遲疑。兩人都不配合，池青薇只能壓著嗓子宣布：“其實我沒中毒！”
宋照月第一反應是：“車曉絲告訴你的？”
池青薇搖頭，從袖袋裏捧出青殼蛋，以自豪的口吻宣布：“蛋蛋告訴我的！”
她另一手摸出了身份玉牌：“我前些日子加上了蛋蛋的通訊，我單方面說了好多，他都不理我。直到方才我查看玉牌，才發現他的留言。”
宋照月才不信，見過蛋孵出小雞，沒見過雞在蛋裏就能叫，還能比醫修會診斷的。他又看不到池青薇玉牌裏的內容，還不是全靠她編。
“我不信他能說話。”宋照月擡指把她手心裏的青殼蛋戳倒，“除非你讓他喊我一聲‘爹’，我就認了。”
謝淩從蛋蛋登場的那一刻就已滿頭問號，此時終於忍不住了發問：“宋兄，你沒事吧？”
池青薇天馬行空便罷了，宋照月是再務實不過之人，怎的都通同一氣了？
“對了，”宋照月瞥了一眼，記起還有他這個人在，補充道，“這個也得喊聲‘二爹’。”不能單他一個人受罪。
謝淩無語住了，困惑地掐了自己一把，怕是不小心中了容開濟的毒。
“蛋蛋，你要不真說句話證明自己？”池青薇舉高了青殼蛋。
片刻後，無事發生。
宋照月發出一聲嗤笑。謝淩收回視線，低眸檢討。
池青薇端著玉符，見沒人信她，洩氣地收起青殼蛋，蹲在地上憂愁地嘆息：“如果我們去舉報了，銀月谷的醫修打得過容開濟嗎？”
“池姑娘，容前輩嚴格來講也是醫修。”謝淩從自己差點當爹的恍惚中回過神，答道。
“他不善鬥法，但他會下毒。當年學成沒出師就敢孤身毒殺玉鼎山莊滿門。”宋照月冷笑，“他真想下手，你現在找人向沖虛宗呼救已是來不及了。”
謝淩的臉色頓時慘白，捂著肩膀踉蹌了一步。池青薇眼疾手快，站起扶了他一把，側頭譴責宋照月：“你別故意嚇他。”
“他膽子小，怪誰呢？”宋照月抱臂冷哼。
謝淩動了動唇，放下了捂肩膀的手，沒反駁。
池青薇見氛圍不對，反手露出方才在地上扒拉到的三顆石頭，拍著胸口自信道：“沒事，交給我，我給你們算出容開濟在哪。”
“池姑娘還習過玄門術數？”謝淩眉間恢覆幾分神采，詫異道。
宋照月是知道她底細的，並不多言，嘴角勾起嘲意，站在一旁看她忽悠。
只見池青薇念念有詞，同時向上拋擲石子。在石頭落下的一剎接到手，低頭研究，頗有神棍風範。
謝淩請教道：“池姑娘，可有結果？”
池青薇心虛地笑了笑，強裝鎮定：“其實占蔔是需要法器輔助才靈敏，恰不巧我的龜殼在儲物袋裏被容前輩收走了。”
宋照月“呵”了聲起嘲。
謝淩的眼神瞬間暗淡，池青薇不忍見他被內疚和悔意纏身，一肘子拐向宋照月讓他閉嘴，改口道：“然我天賦超高，讓我再算一卦，必能算出他所在。”
說罷了，池青薇內心多喊了幾聲“六師父保佑”，再次向上拋擲石頭。
然這一次興許壓力太大，沒接好，有一顆滾落到地上，沿著臺階向下滾。
她立刻追著去撿。
撲通撲通，最後石頭停在了一雙精致的繡花鞋前。
池青薇順著裙擺擡頭，差點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：“容、容前輩……晚上好呀？”
容開濟的臉龐從陰影中透出，彎腰把小石頭撿起，再指尖把玩了一番，沒瞧出異樣，笑嘻嘻地端量他們：“大晚上的不休息，擱這兒丟石頭玩呢，真有童心。”
見鬼的丟石頭！她的占蔔已經這麽準了嗎？
池青薇驚魂未定，訥訥說不出話。
宋照月上前把她拉起，面對惡人先告狀的容開濟，反問：“比不得前輩大晚上到處溜達，可是去做了什麽壞事？”
“大家都是男人，你不懂？”容開濟頂著一張嫵媚的臉蛋朝他擠了個媚眼，“哦差點忘了，你們兩都只是沒見識的黃毛小子。”
路過謝淩時，他把石頭放到他手裏，收起笑容，沈聲警告：“立刻回去，明天不許做妖。”
三人灰溜溜地跟在容開濟身後，無功而返。
“如果明天禹長老不出現呢？”池青薇回過神，不甘心地問道。
“沒有如果。”容開濟直接駁回。
然第二日，前來問診的還是車曉絲，她除了圖鈴外，還多帶了兩位更為年長的徒弟，分別是卓雲和惠柏。
池青薇偷偷瞄容開濟，見他眉目沈沈，似並不意外，也並不開懷。
四人分工，由兩位徒弟負責給宋照月施針，車曉絲運氣為池青薇探脈，圖鈴記錄脈案。
眼見車曉絲準備用靈針起穴，謝淩不敢拿池青薇的性命冒險，準備說出劍氣壓脈之事。
說時遲那時快，有一道聲音先他一步開口。
“師姐，且慢。”
眾人聞聲看向院門，一位盤著墮馬髻，以玉梳作綴，身著青色裙衫的女子款步而來。她相貌約莫二十七八歲，眉眼溫婉清麗，一顆淚痣點綴在眼角，盈盈如星，溫潤而澤，宛若月上嫦娥。
池青薇眼見容開濟一瞬僵硬，克制地擡頭又極力控制幅度，似是怕驚擾到落花的晨風，若非她一直盯著恐怕就錯過了。
能稱呼車曉絲為師姐，又能讓容開濟失色之人，來者應該是禹聽荷了。
而禹聽荷的目光竟也在掠過眾人後落到了容開濟身上，輕的像花香一般，沒有任何重量，偏偏讓容開濟低下了頭。
兩人間的拉扯不明顯但也不隱秘，車曉絲本只是懷疑，見此情景當即大怒，一掌拍在桌案上，揣出金針要對容開濟動手：“孽畜竟還敢入我銀月谷？！”
“師姐。”禹聽荷溫聲制止，轉而對其他人請求，“可以麻煩你們移步片刻嗎？”
“聽荷。”車曉絲不認同她的做法，但對上她柔靜的目光，終是無法在這麽多人面前說出重話。
對這個優秀的師妹，她曾經妒嫉過，亦同情過，但更多的是相伴多年、相互扶持、無法割舍的師姐妹之情。
她轉頭把怒火懟向了謝淩幾人，示意徒弟把他們押出去。
謝淩三人理虧，自然不敢辯駁，乖乖跟隨車曉絲離開，獨留下禹聽荷和容開濟在屋中。
“少女”撕去了偽裝的皮囊，高大的軀幹仍被束縛在鮮明的彩衣中，甚是滑稽。但他面目虔誠，曲膝跪下：“師父。”
禹聽荷久未聽此稱謂，一時出了神，忘了把他喊起。在外人面前強勢惡劣、罄竹難書的魔頭伏低在地上，給她叩滿了三個響頭。
主院內，謝淩也撩起了袍角，直挺挺地跪在了車曉絲面前請罪：“晚輩助桀為惡，知行不一，請谷主責罰。”
“你是沖虛宗的天驕弟子，要罰也哪輪得到我？”車曉絲一肚子氣堵著，她是信任謝淩才把人放進來，哪知道他會與狼為伍，“我倒想請教易長老如何教出謝小仙君這等人才，也好拿我銀月谷再做一次典型！”
“是晚輩一錯百錯。”謝淩低頭，只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。
“谷主，我們兩人方從人世間來，修為最高的謝淩也不過金丹，被容開濟捕獲後實無還手之力。”池青薇拉著宋照月上前，要與他同擔。
她在謝淩身側跪下，認真檢討：“我們確實錯了，不該貪生怕死，不敢心存僥幸，也不該妄圖利用他人善念。此次沒釀成大錯，不過是遇到的好人多，運氣罷了。”
可宋照月硬骨頭犯了，在他的觀念裏並不認為自己有錯，更不想與謝淩沆瀣一氣。池青薇拉他衣角，他站直了不肯動。
本來氣氛到位了，車曉絲也是理智之人，遷怒不過一剎，但兩人一通拉扯，把她氣笑了：“我可沒逼你們跪，受不起，也沒這福氣！稍後便通知沖虛宗把你們帶回。”眼不見為凈。
謝淩長睫輕顫，未為自己辯駁，站起躬身深深一禮。
“師姐。”禹聽荷這時過來，宛若一股清風吹散了屋內的燥熱和愁悶。
眾人不由地往她身後看去，沒發現容開濟的身影。
“他已經走了。”禹聽荷對上車曉絲覆雜的視線，解釋了一句，暫沒多說的意思，轉而看向池青薇幾人，“三位小友，這是你們的儲物袋嗎？”
她手中提著的正是容開濟從他們身上搜走的東西。
“謝禹長老。”池青薇感激地接過，分給了宋照月和謝淩。
“不用謝，反而應該是我替開濟向你們道歉。”禹聽荷的脾氣如她相貌一樣的溫婉，就像大姐姐般親切和善。她擡手輕輕放在池青薇的發頂上，替她撫順聳立的呆毛，“這一路上受了不少驚嚇吧？”
“算是有驚無險。”池青薇小聲回道。不敢相信容開濟配得上這麽溫柔的師父。
“不會再有下一次了。”禹聽荷笑著承諾，讓池青薇伸出手，給她診了脈。
“師妹。”車曉絲聽出了她話裏的意思，蹙眉道。
“辛苦你們了。你的脈相確實有些麻煩，”禹聽荷微微思索後道，“可以先回別院稍等，待我和師姐商定後方案後再來給你治療嗎？”
“師妹！”車曉絲忍不住厲聲喝止。治什麽治？她準備把人都送走！
“師姐。”禹聽荷仍是溫聲細語，笑容清雅，但沒退讓的意思。
見師父和師伯要吵起來，圖鈴、卓雲和慧柏連忙把三人請走。池青薇走在最後，隱隱聽到禹聽荷勸說車曉絲的聲音傳來。
“自古忠義兩難全，謝小仙君已經盡到了自己的責任，勿要太苛責了……”
“師姐說的是，但他已經過得很苦……”
“這世間哪有道統比無情道更嚴苛的……”
池青薇頓住了腳步，望著謝淩的背影，還未想明白就被宋照月揪住了辮子。
“還不走，等人趕嗎？”少年催促道。
池青薇氣鼓鼓地把自己的辮子奪回，跑快了兩步到宋照月身邊，小聲問道：“容前輩真的走了嗎？”
這麽短的時間，應當也沒說上幾句話吧？
“說是就是，腦瓜子本就就小，別裝那麽多東西。”宋照月突然襲擊，敲了她額頭一下，撒腿就跑。
池青薇捂著腦門，在他身後追，方才腦子裏一閃而過的東西當真全忘了。
禹聽荷言出必行，沒讓他們等多久，便先把池青薇請了過去。
“車谷主呢？”池青薇推門進來時，室內只有禹聽荷和圖鈴，車曉絲和另外兩個徒弟都不在。
“被我氣走了。”禹聽荷一本正經地端著茶杯嘆息，柳眉輕蹙。
“啊？”池青薇楞住了，發現圖鈴在一旁掩嘴笑，才知曉禹聽荷原來也是喜歡開玩笑之人，頓時感覺距離拉近了不少。
“你的經脈原本堵塞嚴重，若想修煉，也只能走體修的路子。”禹聽荷示意池青薇把手放到藥枕上，一邊為她診脈一邊道，“你從前鍛過體，身體強健，體質上乘，反應也比常人敏捷。”
池青薇點頭。在山上時，大師父和四師父會輪流帶她去鍛煉。尤其是四師父的時候，會把她放到鍋裏去煎，痛得入骨，但她知道師父是為她好。
“現在你的經脈不穩，似是闖入了兩道勁氣所致。”禹聽荷做了個比喻，“若你的經脈通暢，竅穴就像這張紙。”
她指尖輕擊，薄紙便被戳穿了，“勁氣會橫沖直撞，搗毀你的經脈。但你的經脈偏生是萬中無一的擁塞，勁氣艱難前行，始終無法攻破第一層紙。”
“正常而言，它們會轉而攻擊你的肺腑，但現在似是暫時受到了抑制，不會對你的身體造成損傷，可難保證長此以往不會爆發。”禹聽荷小心地分出一縷靈氣探入查看。
盡管在劍氣察覺前迅速撤離，她卻還是被霸道的氣息殃及。
“咳咳咳——”禹聽荷掩唇側頭到一邊咳嗽，圖鈴連忙上前幫她順息。
池青薇目楞地站起，見禹聽荷指縫間溢出血，霎時無措：“禹長老，你怎麽了？”
“我沒事。老毛病而已。”禹聽荷在圖鈴遞來的水盆中洗凈了手，溫聲安撫池青薇，同時對圖鈴囑咐：“別擔心，也別告訴你師父。她要操心的事多著，不要多我這一項。”
圖鈴欲言又止，禹聽荷笑著打發她去處理染血的布巾和水盆，留出和池青薇獨處的時間。
門合上後，禹聽荷慵懶地靠在椅背上，饒有興趣地打量起池青薇：“不是好奇我和開濟談的內容，怎麽不問了？”
池青薇訕笑，知道禹聽荷是故意支走圖鈴，敵不過好奇心，試探著問道：“容前輩為何要大費周章潛入銀月谷見你？”
“自是因為見不得光。”禹聽荷笑道，“他已叛入魔淵，還混成了二堂主，而銀月谷是仙修的宗門，再牽扯在一起難免又會引發災禍。”
“再者，如你所見，”禹聽荷話鋒一轉，讓池青薇驚楞住了雙眼，“我命不久矣。他是來見我最後一面。”
如此，完美地回答完了她的問題。
“禹長老……”池青薇眼眶發澀，不覺哽咽了起來。
這麽好的人，為何會短命呢？
“傻孩子，怎麽這般感性啊？我們不過是萍水相逢罷了。若是這樣下去，你這輩子得掉多少眼淚？”禹聽荷依舊是笑著，擡手揉了揉她的發頂。
溫聲道，“我多年研藥制毒，會試藥也會試毒，身體早已不堪重負。再者，我修生死道，見慣了生死，不會畏懼死亡。”
“開濟那孩子想救我，他一直覺得對不起我，有負我的教導和信任。”禹聽荷嘆息，“我不怪他，但在他做出選擇的那時起，便註定了我們已是陌路人。”
“我選擇向死，只是為了全我的道。無論是開濟，亦或是你和那兩個孩子，我衷心地希望你們都能找到自己的道。”
在圖鈴端著新水盆進來時，禹聽荷已坐回了桌案，在抄寫藥方。池青薇紅著眼眶仰頭，想讓小窗進來的風把淚意都卷走。
“這兩道劍氣是你的劫難亦是你的機緣，”禹聽荷叮囑道，“既有辦法能安撫，便利用它來打通你閉塞的經脈。過程會很痛苦，比鍛體要難上千倍萬倍，但若能扛過去，未來四界定有你的一席之地，無人能掩蓋你的鋒芒。”
池青薇吸了吸鼻子，鄭重朝她一禮：“謝禹長老。”
輪到宋照月，擦肩而過時他見池青薇像是剛哭過，拉住她的手，語間隱怒：“出什麽事了？”
池青薇搖頭，她答應了禹長老，不能說，細聲道：“我沒事。”
宋照月是擰著眉進來的。
圖靈拿著謄抄好的藥方去配藥，房中只有禹聽荷一人。她打開了窗戶，對著院中的荷池品茗，清風拂起她的鬢邊的碎發，露出蒼白的側臉。
聽到了開門聲後，她轉頭看來，淺笑道：“宋小公子，這邊請。”
“我跟那家夥不同，示弱和賣慘對我無用。”宋照月開門見山道。
雖然不知禹聽荷具體和池青薇說了什麽，但他已心存警惕，認為禹聽荷是怕他們事後報覆容開濟或者銀月谷，才哄騙池青薇。在處事上，禹聽荷不顯山露水，卻遠比車曉絲周到和圓滑。
禹聽荷沒因他的挑釁生怒，按部就班替他診脈之餘，說道：“你的經脈是因魔門獻祭之術反噬所傷，天靈還有強行築基留下的裂縫。所幸這段時日的溫養已有起效，我會給你開一張藥方輔助丹藥服用，藥資全由開濟墊付，就當是他的賠禮。”
宋照月沒回應，禹聽荷繼續道：“獻祭終究傷己傷人，我不建議你再把這門術法當作後路。當然，我未歷你所歷之事，不該對你的做法妄加評論。但開濟那孩子很喜歡你，說與你脾性相投，數次都想把你帶回魔淵。”
宋照月終於有了反應，是厭惡。
禹聽荷磨墨，開始謄寫藥方：“你認為魔淵是個什麽地方？”
她以為宋照月方從人世間來，頂多聽了只言片語，但宋照月可太懂了。
他冷笑著毫不留情地評價：“地獄底層，無望之地，萬惡聚集，魑魅魍魎的歸宿。”
禹聽荷執筆的手微頓，墨染花了紙張，她淡定地換了一張，重新謄寫：“可曾經的魔淵並非如此。”
宋照月洗耳恭聽，但眼底涼薄，分明是看戲的姿態。
“魔淵為焚天星君蒼星闌所建。蒼星闌本是仙修，作為宗門天驕，受盡追捧。但他性情桀驁固執，未達目的能不擇手段，盡管所行為正義之舉，但終究與仙門持正守恒的理念不合，後越發叛經離道，因殺戮過多引來忌憚，被逐出宗門。”
“所以，當他自創的修羅道統被天道認證後，蒼星闌引來天雷開辟出魔淵。”
“他的初心是為給天下不容之人一個容身之處。”
這是發生在千年前，宋照月不知道的過往。
“那時的魔淵開放包容，吸納了世人眼中的怪人，雖怪但不全為惡。修羅道的道統為以殺止殺，有蒼星闌坐鎮，魔淵逐漸壯大，短短數百年便有了與仙門分庭抗禮的勢頭。”
“聽起來不錯。”在禹聽荷鼓勵的目光下，宋照月幹癟地給出一句。
禹聽荷沒接著說下去，轉而問道：“你可知魔淵一君六堂主的來歷？”
這等隱秘不該是他這個方從人世間來的少年能知曉的，宋照月選擇搖頭。
“現任魔君申燁是當年蒼星闌座下的大堂主，在蒼星闌失蹤後，奪權上位。
大堂主凈空，號‘血佛陀’，乃同悲寺棄徒，因犯下殺戒被佛門追殺，逃入魔淵。
二堂主容開濟，是我那不孝徒兒，毒殺了玉鼎山莊滿門後逃入魔淵。
三堂主竺修永，號‘千面人’，乃蒼炎門棄徒，因才華出眾招同門嫉恨，被設計致殘後用計報仇後，遁入魔淵。
四堂主公興言，號‘傀儡師’，因沈迷研究活人制傀之術而投靠魔淵。
五堂主荊羊，號‘屠夫’，同修羅道，犯下諸多殺孽而登上了通緝榜，投入魔淵。
六堂主文飛文，號‘游道’，便無須我多說了。”
“即便從如今分析，也可見魔淵容納的是多為仙門或世間不容之人。他們無處可去，所幸有魔淵收留。”
這點宋照月不否認，但不影響他認為這些人都是渣滓。
禹聽荷看出他所想，嘆息道：“焚天星君的初心是好的，但他低估了人性。怪人不等於惡人，但惡人當道，這世間便再無凈土。他在之時，魔淵為他說一不二，眾人野蠻生長，卻能留有底線。在他之後，無人再有這般強的支配力，魔淵淪為了惡谷，成了如今惡人的殿堂。”
“百年前的魔淵是海納百川，百年後的魔淵是魑魅魍魎。即便同修修羅道，魔淵出了焚天星君那樣敢為人先的大能，也出了荊羊這般因享受殺人樂趣而屠戮的惡霸。”
“錯的不是道統，不是焚天星君的理念，亦不是魔淵這個地方，而是掌管他的人。”
器之利弊在於人也。
禹聽荷把謄好的藥方交給宋照月，“焚天星君是我很敬佩的修者。我時常會想，將來能否有一日魔淵返璞歸真，四界又能否消除隔閡，互相包容理解，和平共處？”
宋照月低頭看著手中的藥方，那竟是他最熟悉不過的修羅道的功法。
“我可能等不到那一日的到來，但我希望你們都能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。”
最後，在宋照月離開前，禹聽荷多提點了一句：“魔淵死了一個六堂主，必不會善罷甘休。開濟會幫忙周璇，但更重要的是你們都要抓緊提高實力，才能真正掌握主動權。”
宋照月垂目，若有所思。回到前院時，圖靈見他出來，便請謝淩進去看診。
“謝淩也受傷了？”池青薇訝然，繞到他跟前打量，“什麽時候的事？”
“我沒受傷，不需要麻煩禹長老了。”謝淩抱拳，態度堅決。
圖靈勸不動，只能進屋向禹聽荷轉述。禹聽荷聽後無奈，半晌後嘆息道：“沒想到最麻煩的還是這孩子。”
“罷了，隨他吧。”
風過荷香，吹起了窗臺的紗幔，院中金雕玉琢，無一不精巧華貴。
一只毛發松軟，周身雪白的大狐貍正臥在冰枕上納涼，眼睛舒服地微闔，有著火焰般紅紋的尾巴尖一擺一擺，像雪上堆出的雲霞。
突然闖入的腳步聲，讓他驚醒了過來，一雙眼眸竟是異瞳，呈瑰麗的紅寶石和天藍的青碧色交相輝映。
狐貍詫異地仰頭，白光一閃，化作了容色絕艷的男子。
他介於青年的成熟和少年的輕狂之間完美融洽，柔順的白發披到腰間，瞳仁異色，眼尾微微上翹，五官立體，面部輪廓棱角分明，唇珠小巧飽滿，天生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。
“花、容？”他不確定道。
“白淞楠。”時隔多年再次見到他，牡丹花妖的心緒仍有起伏。
但很快，她平靜了下來，提出要求，“可以幫我救一個人嗎？”
掉落個人設～
姓名：謝淩（小可愛）
身份：沖虛宗天驕/仙門魁首（三百年後）
信物：被咬了一口的糖葫蘆
年齡：22/322+
外貌：劍眉星目，氣質出塵
性格：擰巴，正直，嚴以律己，寬以待人
特長：百科全書，沖鋒陷陣，自我內耗
愛好：甜食（不被允許）
厭惡：（不被允許）
畏懼：他人尤其是師父失望的目光
（未完待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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V1
銀月谷的山門為石壁打造，以日蝕到滿月變遷，給人以古樸厚重之感。山道四通八達，延伸出圓月之狀，谷地則被分成了不同的區域用來種植靈植，而呈現出不同的色彩。
直到中心的主殿，也十分簡潔，不過比守植的石屋的布置正式幾分，樹立了一尊雙面藥尊的塑像，石像正面懸針采藥，背面攬蛇研毒，對應著銀月谷立派的生死道的道統。
“晚輩沖虛宗謝淩，見過車谷主。”謝淩執禮道，“未提前投帖，冒昧打擾，還請谷主見諒。”
接見他們的女子，三十出頭的容貌，長發高綰用布包頭，身著深棕色的法衣，眉峰堅毅，利落英氣，正是銀月谷的谷主車曉絲。
她看似嚴厲，但並未因為謝淩等人是小輩而態度輕慢，只聽聞謝淩有疑難之癥想要求見傳承了“醫聖”之名的禹聽荷時，才搖頭道：“大長老閉關研習，暫不見外人。”
礙於謝淩身份，她不好把人隨意打發：“我修善道，亦習醫多年，不妨讓我先行診斷。”
此番也在他們預料之中，謝淩連忙道謝：“有勞車谷主。”
他往後退了一步讓出身位，宋照月按計劃上前讓車曉絲把脈。
車曉絲指尖搭在他的腕上，很快蹙眉，眼神淩厲掃向了宋照月：“小公子這脈象不尋常，似是修煉魔修的獻祭功法反噬所致。”
可謂一針見血，直指要害。
宋照月演技在線，故作疑惑地回道：“我從人世間方來，並不知什麽魔修。從前曾花了六枚銅錢從游道手中購入了一本經書，自己胡亂修煉出了岔子，幸好遇上了謝仙君，願帶我兄妹三人前來求醫。”
車曉絲見謝淩點頭，想到沖虛宗名門正派不會與魔修為伍，且謝淩的師父易旭是剛正之輩養不出歪苗子，便沒再多疑。
“小公子的根基有損，需要好生溫養。我稍後給你擬一張藥方，按時服用配合針灸治療可恢覆。”車曉絲側頭與一旁的徒弟交代了脈案和用藥的細則，讓她一並抄寫好。
“謝前輩。”宋照月退下，輪到了池青薇。
車曉絲尚且輕松的眉目漸而揪緊，讓她換了一只手細診，半晌後又再度斟酌。
池青薇不由的緊張，餘光偷偷往容開濟的方向瞄，怕是他下的毒被發現了。謝淩和宋照月亦戒備了起來，隨時準備反水救人。
怎料車曉絲沈吟後目露不忍：“小姑娘，你的脈象太亂，一時堵塞一時狂暴，非久命之兆。”
池青薇恨自己悟性太好竟聽懂了，宋照月是戰後的瘡痍，喝藥就能好，她則是要死了。
“谷主救我！！！”她立時扒住車曉絲的袖子，傷心地哭了出來，“我還年輕，我不想死哇——”
“別哭別哭，我再想想辦法。”車曉絲無奈地安慰道。
池青薇哭得更大聲了，這倒省了容開濟的麻煩，他用金針擾亂了自己的脈象，為的就是以奇癥逼車曉絲尋禹聽荷相商，如今有池青薇摻和，已派不上用場了。
車曉絲身為谷主，縱然面相年輕，亦已有幾百歲的閱歷，面對一個骨齡才十六的姑娘，難以苛責，語氣不免放軟：“你現在能跑能跳，說明脈象雖亂，但暫不會威脅到性命。我們會給你仔細檢查，尋求解決之法，必不輕言放棄。”
“謝谷主。”池青薇吸著鼻子，哽咽著道謝。有那麽一瞬間，她想當場把容開濟舉報了，但想到除了車曉絲外，其餘人都不定在他手底下走過一招，便忍了下來。
最後只剩容開濟，他頂著車曉絲的審視，扭著婀娜的身姿，重新易脈上前。
宋照月見池青薇還傻站著不動，伸手不著痕跡地把她拉到身後，謝淩則上前一步頂替了池青薇的位置，盯緊容開濟放在脈案上的手。
這一遭暗湧並未引起車曉絲註意，她沈吟片刻，讓容開濟換上另一只手，再度度量對方，眉間不由蹙緊：“姑娘身體康健，不過有些體寒，日常註意即可。”
她直覺眼前的女子有不協調之處，但行醫者素來謹慎，從脈象上窺不出異常，只能先按下不表。
“銀月谷蓽門蓬戶，只有寒舍起居，承蒙諸位不棄，便請先跟圖鈴去別院休息。”車曉絲讓小徒弟給四人安排住處。
“谷主客氣了。”謝淩執禮道謝後，與圖鈴並行，“這段時日多有叨擾，麻煩姑娘了。”
圖鈴的年紀比他們要大上十來歲，面相親切溫柔，性情亦是隨和之人。聞言笑道：“仙君不必客氣，請隨我來。”
等人都離開了，車曉絲在房中低眸，望著抄錄好的脈案靜思。
銀月谷的道統傳承不易，許多人看希望渺茫，都已放棄了以醫入道或選擇離開醫谷入世修行，所以銀月谷才日漸冷清。她所修的是善道，做不到見死不救，終是走出了房門，向後山行去。
此時，被領到別院落腳的三人在圖鈴離開後，齊齊打量起容開濟的臉色。
後者略微走神後，心中有數地道：“你們等著便是了。”
當年禹聽荷拜在有“醫聖”之名的前谷主名下，與拜在大長老名下的車曉絲同為谷主最有力的競爭者。雖然車曉絲專精醫術，但禹聽荷天賦更高，醫毒雙絕，建樹更大，若非因為他叛谷殺人之事……
容開濟斂目，先行進到屋中，甩上了門。院中只剩池青薇、宋照月和謝淩三人面面相覷。
“等。”宋照月給出了一樣的答覆。
他們盯著容開濟，對方何曾不也一直看緊他們？連試圖給圖鈴塞紙條都被防了。
三人商量，決定進入同一個房間輪流看守。
蹲到了大半夜，隔壁的房間傳來聲響，宋照月馬上示警。
謝淩從窗縫探視，見容開濟仍是女裝打扮，合上門向院外走去。
“跟上？”池青薇揉著眼睛，用口型比劃。
謝淩點頭。三人躡手躡腳地打開門，綴在容開濟身後。
銀月谷地廣人稀，夜間僅靠零星幾盞驅蟲燈照明。在月光被烏雲短暫遮蔽後，他們丟失了容開濟的蹤跡。
“我們去找谷主舉報他吧？”池青薇看著漫山遍野的靈植，影影綽綽，甚至辨不明方向，哪還能尋到容開濟？
“早前嚎得那般響亮，現在不怕死了？”宋照月奇道。
“固有一死，死有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……”池青薇義憤填膺地握拳念到一半，聲音弱了下來，“好吧，其實我怕。”
“但我偷偷跟你們說，”她示意兩人把耳朵靠過來，說悄悄話。
可宋照月嫌她幼稚而不屑，謝淩則顧忌男女有別而遲疑。兩人都不配合，池青薇只能壓著嗓子宣布：“其實我沒中毒！”
宋照月第一反應是：“車曉絲告訴你的？”
池青薇搖頭，從袖袋裏捧出青殼蛋，以自豪的口吻宣布：“蛋蛋告訴我的！”
她另一手摸出了身份玉牌：“我前些日子加上了蛋蛋的通訊，我單方面說了好多，他都不理我。直到方才我查看玉牌，才發現他的留言。”
宋照月才不信，見過蛋孵出小雞，沒見過雞在蛋裏就能叫，還能比醫修會診斷的。他又看不到池青薇玉牌裏的內容，還不是全靠她編。
“我不信他能說話。”宋照月擡指把她手心裏的青殼蛋戳倒，“除非你讓他喊我一聲‘爹’，我就認了。”
謝淩從蛋蛋登場的那一刻就已滿頭問號，此時終於忍不住了發問：“宋兄，你沒事吧？”
池青薇天馬行空便罷了，宋照月是再務實不過之人，怎的都通同一氣了？
“對了，”宋照月瞥了一眼，記起還有他這個人在，補充道，“這個也得喊聲‘二爹’。”不能單他一個人受罪。
謝淩無語住了，困惑地掐了自己一把，怕是不小心中了容開濟的毒。
“蛋蛋，你要不真說句話證明自己？”池青薇舉高了青殼蛋。
片刻後，無事發生。
宋照月發出一聲嗤笑。謝淩收回視線，低眸檢討。
池青薇端著玉符，見沒人信她，洩氣地收起青殼蛋，蹲在地上憂愁地嘆息：“如果我們去舉報了，銀月谷的醫修打得過容開濟嗎？”
“池姑娘，容前輩嚴格來講也是醫修。”謝淩從自己差點當爹的恍惚中回過神，答道。
“他不善鬥法，但他會下毒。當年學成沒出師就敢孤身毒殺玉鼎山莊滿門。”宋照月冷笑，“他真想下手，你現在找人向沖虛宗呼救已是來不及了。”
謝淩的臉色頓時慘白，捂著肩膀踉蹌了一步。池青薇眼疾手快，站起扶了他一把，側頭譴責宋照月：“你別故意嚇他。”
“他膽子小，怪誰呢？”宋照月抱臂冷哼。
謝淩動了動唇，放下了捂肩膀的手，沒反駁。
池青薇見氛圍不對，反手露出方才在地上扒拉到的三顆石頭，拍著胸口自信道：“沒事，交給我，我給你們算出容開濟在哪。”
“池姑娘還習過玄門術數？”謝淩眉間恢覆幾分神采，詫異道。
宋照月是知道她底細的，並不多言，嘴角勾起嘲意，站在一旁看她忽悠。
只見池青薇念念有詞，同時向上拋擲石子。在石頭落下的一剎接到手，低頭研究，頗有神棍風範。
謝淩請教道：“池姑娘，可有結果？”
池青薇心虛地笑了笑，強裝鎮定：“其實占蔔是需要法器輔助才靈敏，恰不巧我的龜殼在儲物袋裏被容前輩收走了。”
宋照月“呵”了聲起嘲。
謝淩的眼神瞬間暗淡，池青薇不忍見他被內疚和悔意纏身，一肘子拐向宋照月讓他閉嘴，改口道：“然我天賦超高，讓我再算一卦，必能算出他所在。”
說罷了，池青薇內心多喊了幾聲“六師父保佑”，再次向上拋擲石頭。
然這一次興許壓力太大，沒接好，有一顆滾落到地上，沿著臺階向下滾。
她立刻追著去撿。
撲通撲通，最後石頭停在了一雙精致的繡花鞋前。
池青薇順著裙擺擡頭，差點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：“容、容前輩……晚上好呀？”
容開濟的臉龐從陰影中透出，彎腰把小石頭撿起，再指尖把玩了一番，沒瞧出異樣，笑嘻嘻地端量他們：“大晚上的不休息，擱這兒丟石頭玩呢，真有童心。”
見鬼的丟石頭！她的占蔔已經這麽準了嗎？
池青薇驚魂未定，訥訥說不出話。
宋照月上前把她拉起，面對惡人先告狀的容開濟，反問：“比不得前輩大晚上到處溜達，可是去做了什麽壞事？”
“大家都是男人，你不懂？”容開濟頂著一張嫵媚的臉蛋朝他擠了個媚眼，“哦差點忘了，你們兩都只是沒見識的黃毛小子。”
路過謝淩時，他把石頭放到他手裏，收起笑容，沈聲警告：“立刻回去，明天不許做妖。”
三人灰溜溜地跟在容開濟身後，無功而返。
“如果明天禹長老不出現呢？”池青薇回過神，不甘心地問道。
“沒有如果。”容開濟直接駁回。
然第二日，前來問診的還是車曉絲，她除了圖鈴外，還多帶了兩位更為年長的徒弟，分別是卓雲和惠柏。
池青薇偷偷瞄容開濟，見他眉目沈沈，似並不意外，也並不開懷。
四人分工，由兩位徒弟負責給宋照月施針，車曉絲運氣為池青薇探脈，圖鈴記錄脈案。
眼見車曉絲準備用靈針起穴，謝淩不敢拿池青薇的性命冒險，準備說出劍氣壓脈之事。
說時遲那時快，有一道聲音先他一步開口。
“師姐，且慢。”
眾人聞聲看向院門，一位盤著墮馬髻，以玉梳作綴，身著青色裙衫的女子款步而來。她相貌約莫二十七八歲，眉眼溫婉清麗，一顆淚痣點綴在眼角，盈盈如星，溫潤而澤，宛若月上嫦娥。
池青薇眼見容開濟一瞬僵硬，克制地擡頭又極力控制幅度，似是怕驚擾到落花的晨風，若非她一直盯著恐怕就錯過了。
能稱呼車曉絲為師姐，又能讓容開濟失色之人，來者應該是禹聽荷了。
而禹聽荷的目光竟也在掠過眾人後落到了容開濟身上，輕的像花香一般，沒有任何重量，偏偏讓容開濟低下了頭。
兩人間的拉扯不明顯但也不隱秘，車曉絲本只是懷疑，見此情景當即大怒，一掌拍在桌案上，揣出金針要對容開濟動手：“孽畜竟還敢入我銀月谷？！”
“師姐。”禹聽荷溫聲制止，轉而對其他人請求，“可以麻煩你們移步片刻嗎？”
“聽荷。”車曉絲不認同她的做法，但對上她柔靜的目光，終是無法在這麽多人面前說出重話。
對這個優秀的師妹，她曾經妒嫉過，亦同情過，但更多的是相伴多年、相互扶持、無法割舍的師姐妹之情。
她轉頭把怒火懟向了謝淩幾人，示意徒弟把他們押出去。
謝淩三人理虧，自然不敢辯駁，乖乖跟隨車曉絲離開，獨留下禹聽荷和容開濟在屋中。
“少女”撕去了偽裝的皮囊，高大的軀幹仍被束縛在鮮明的彩衣中，甚是滑稽。但他面目虔誠，曲膝跪下：“師父。”
禹聽荷久未聽此稱謂，一時出了神，忘了把他喊起。在外人面前強勢惡劣、罄竹難書的魔頭伏低在地上，給她叩滿了三個響頭。
主院內，謝淩也撩起了袍角，直挺挺地跪在了車曉絲面前請罪：“晚輩助桀為惡，知行不一，請谷主責罰。”
“你是沖虛宗的天驕弟子，要罰也哪輪得到我？”車曉絲一肚子氣堵著，她是信任謝淩才把人放進來，哪知道他會與狼為伍，“我倒想請教易長老如何教出謝小仙君這等人才，也好拿我銀月谷再做一次典型！”
“是晚輩一錯百錯。”謝淩低頭，只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。
“谷主，我們兩人方從人世間來，修為最高的謝淩也不過金丹，被容開濟捕獲後實無還手之力。”池青薇拉著宋照月上前，要與他同擔。
她在謝淩身側跪下，認真檢討：“我們確實錯了，不該貪生怕死，不敢心存僥幸，也不該妄圖利用他人善念。此次沒釀成大錯，不過是遇到的好人多，運氣罷了。”
可宋照月硬骨頭犯了，在他的觀念裏並不認為自己有錯，更不想與謝淩沆瀣一氣。池青薇拉他衣角，他站直了不肯動。
本來氣氛到位了，車曉絲也是理智之人，遷怒不過一剎，但兩人一通拉扯，把她氣笑了：“我可沒逼你們跪，受不起，也沒這福氣！稍後便通知沖虛宗把你們帶回。”眼不見為凈。
謝淩長睫輕顫，未為自己辯駁，站起躬身深深一禮。
“師姐。”禹聽荷這時過來，宛若一股清風吹散了屋內的燥熱和愁悶。
眾人不由地往她身後看去，沒發現容開濟的身影。
“他已經走了。”禹聽荷對上車曉絲覆雜的視線，解釋了一句，暫沒多說的意思，轉而看向池青薇幾人，“三位小友，這是你們的儲物袋嗎？”
她手中提著的正是容開濟從他們身上搜走的東西。
“謝禹長老。”池青薇感激地接過，分給了宋照月和謝淩。
“不用謝，反而應該是我替開濟向你們道歉。”禹聽荷的脾氣如她相貌一樣的溫婉，就像大姐姐般親切和善。她擡手輕輕放在池青薇的發頂上，替她撫順聳立的呆毛，“這一路上受了不少驚嚇吧？”
“算是有驚無險。”池青薇小聲回道。不敢相信容開濟配得上這麽溫柔的師父。
“不會再有下一次了。”禹聽荷笑著承諾，讓池青薇伸出手，給她診了脈。
“師妹。”車曉絲聽出了她話裏的意思，蹙眉道。
“辛苦你們了。你的脈相確實有些麻煩，”禹聽荷微微思索後道，“可以先回別院稍等，待我和師姐商定後方案後再來給你治療嗎？”
“師妹！”車曉絲忍不住厲聲喝止。治什麽治？她準備把人都送走！
“師姐。”禹聽荷仍是溫聲細語，笑容清雅，但沒退讓的意思。
見師父和師伯要吵起來，圖鈴、卓雲和慧柏連忙把三人請走。池青薇走在最後，隱隱聽到禹聽荷勸說車曉絲的聲音傳來。
“自古忠義兩難全，謝小仙君已經盡到了自己的責任，勿要太苛責了……”
“師姐說的是，但他已經過得很苦……”
“這世間哪有道統比無情道更嚴苛的……”
池青薇頓住了腳步，望著謝淩的背影，還未想明白就被宋照月揪住了辮子。
“還不走，等人趕嗎？”少年催促道。
池青薇氣鼓鼓地把自己的辮子奪回，跑快了兩步到宋照月身邊，小聲問道：“容前輩真的走了嗎？”
這麽短的時間，應當也沒說上幾句話吧？
“說是就是，腦瓜子本就就小，別裝那麽多東西。”宋照月突然襲擊，敲了她額頭一下，撒腿就跑。
池青薇捂著腦門，在他身後追，方才腦子裏一閃而過的東西當真全忘了。
禹聽荷言出必行，沒讓他們等多久，便先把池青薇請了過去。
“車谷主呢？”池青薇推門進來時，室內只有禹聽荷和圖鈴，車曉絲和另外兩個徒弟都不在。
“被我氣走了。”禹聽荷一本正經地端著茶杯嘆息，柳眉輕蹙。
“啊？”池青薇楞住了，發現圖鈴在一旁掩嘴笑，才知曉禹聽荷原來也是喜歡開玩笑之人，頓時感覺距離拉近了不少。
“你的經脈原本堵塞嚴重，若想修煉，也只能走體修的路子。”禹聽荷示意池青薇把手放到藥枕上，一邊為她診脈一邊道，“你從前鍛過體，身體強健，體質上乘，反應也比常人敏捷。”
池青薇點頭。在山上時，大師父和四師父會輪流帶她去鍛煉。尤其是四師父的時候，會把她放到鍋裏去煎，痛得入骨，但她知道師父是為她好。
“現在你的經脈不穩，似是闖入了兩道勁氣所致。”禹聽荷做了個比喻，“若你的經脈通暢，竅穴就像這張紙。”
她指尖輕擊，薄紙便被戳穿了，“勁氣會橫沖直撞，搗毀你的經脈。但你的經脈偏生是萬中無一的擁塞，勁氣艱難前行，始終無法攻破第一層紙。”
“正常而言，它們會轉而攻擊你的肺腑，但現在似是暫時受到了抑制，不會對你的身體造成損傷，可難保證長此以往不會爆發。”禹聽荷小心地分出一縷靈氣探入查看。
盡管在劍氣察覺前迅速撤離，她卻還是被霸道的氣息殃及。
“咳咳咳——”禹聽荷掩唇側頭到一邊咳嗽，圖鈴連忙上前幫她順息。
池青薇目楞地站起，見禹聽荷指縫間溢出血，霎時無措：“禹長老，你怎麽了？”
“我沒事。老毛病而已。”禹聽荷在圖鈴遞來的水盆中洗凈了手，溫聲安撫池青薇，同時對圖鈴囑咐：“別擔心，也別告訴你師父。她要操心的事多著，不要多我這一項。”
圖鈴欲言又止，禹聽荷笑著打發她去處理染血的布巾和水盆，留出和池青薇獨處的時間。
門合上後，禹聽荷慵懶地靠在椅背上，饒有興趣地打量起池青薇：“不是好奇我和開濟談的內容，怎麽不問了？”
池青薇訕笑，知道禹聽荷是故意支走圖鈴，敵不過好奇心，試探著問道：“容前輩為何要大費周章潛入銀月谷見你？”
“自是因為見不得光。”禹聽荷笑道，“他已叛入魔淵，還混成了二堂主，而銀月谷是仙修的宗門，再牽扯在一起難免又會引發災禍。”
“再者，如你所見，”禹聽荷話鋒一轉，讓池青薇驚楞住了雙眼，“我命不久矣。他是來見我最後一面。”
如此，完美地回答完了她的問題。
“禹長老……”池青薇眼眶發澀，不覺哽咽了起來。
這麽好的人，為何會短命呢？
“傻孩子，怎麽這般感性啊？我們不過是萍水相逢罷了。若是這樣下去，你這輩子得掉多少眼淚？”禹聽荷依舊是笑著，擡手揉了揉她的發頂。
溫聲道，“我多年研藥制毒，會試藥也會試毒，身體早已不堪重負。再者，我修生死道，見慣了生死，不會畏懼死亡。”
“開濟那孩子想救我，他一直覺得對不起我，有負我的教導和信任。”禹聽荷嘆息，“我不怪他，但在他做出選擇的那時起，便註定了我們已是陌路人。”
“我選擇向死，只是為了全我的道。無論是開濟，亦或是你和那兩個孩子，我衷心地希望你們都能找到自己的道。”
在圖鈴端著新水盆進來時，禹聽荷已坐回了桌案，在抄寫藥方。池青薇紅著眼眶仰頭，想讓小窗進來的風把淚意都卷走。
“這兩道劍氣是你的劫難亦是你的機緣，”禹聽荷叮囑道，“既有辦法能安撫，便利用它來打通你閉塞的經脈。過程會很痛苦，比鍛體要難上千倍萬倍，但若能扛過去，未來四界定有你的一席之地，無人能掩蓋你的鋒芒。”
池青薇吸了吸鼻子，鄭重朝她一禮：“謝禹長老。”
輪到宋照月，擦肩而過時他見池青薇像是剛哭過，拉住她的手，語間隱怒：“出什麽事了？”
池青薇搖頭，她答應了禹長老，不能說，細聲道：“我沒事。”
宋照月是擰著眉進來的。
圖靈拿著謄抄好的藥方去配藥，房中只有禹聽荷一人。她打開了窗戶，對著院中的荷池品茗，清風拂起她的鬢邊的碎發，露出蒼白的側臉。
聽到了開門聲後，她轉頭看來，淺笑道：“宋小公子，這邊請。”
“我跟那家夥不同，示弱和賣慘對我無用。”宋照月開門見山道。
雖然不知禹聽荷具體和池青薇說了什麽，但他已心存警惕，認為禹聽荷是怕他們事後報覆容開濟或者銀月谷，才哄騙池青薇。在處事上，禹聽荷不顯山露水，卻遠比車曉絲周到和圓滑。
禹聽荷沒因他的挑釁生怒，按部就班替他診脈之餘，說道：“你的經脈是因魔門獻祭之術反噬所傷，天靈還有強行築基留下的裂縫。所幸這段時日的溫養已有起效，我會給你開一張藥方輔助丹藥服用，藥資全由開濟墊付，就當是他的賠禮。”
宋照月沒回應，禹聽荷繼續道：“獻祭終究傷己傷人，我不建議你再把這門術法當作後路。當然，我未歷你所歷之事，不該對你的做法妄加評論。但開濟那孩子很喜歡你，說與你脾性相投，數次都想把你帶回魔淵。”
宋照月終於有了反應，是厭惡。
禹聽荷磨墨，開始謄寫藥方：“你認為魔淵是個什麽地方？”
她以為宋照月方從人世間來，頂多聽了只言片語，但宋照月可太懂了。
他冷笑著毫不留情地評價：“地獄底層，無望之地，萬惡聚集，魑魅魍魎的歸宿。”
禹聽荷執筆的手微頓，墨染花了紙張，她淡定地換了一張，重新謄寫：“可曾經的魔淵並非如此。”
宋照月洗耳恭聽，但眼底涼薄，分明是看戲的姿態。
“魔淵為焚天星君蒼星闌所建。蒼星闌本是仙修，作為宗門天驕，受盡追捧。但他性情桀驁固執，未達目的能不擇手段，盡管所行為正義之舉，但終究與仙門持正守恒的理念不合，後越發叛經離道，因殺戮過多引來忌憚，被逐出宗門。”
“所以，當他自創的修羅道統被天道認證後，蒼星闌引來天雷開辟出魔淵。”
“他的初心是為給天下不容之人一個容身之處。”
這是發生在千年前，宋照月不知道的過往。
“那時的魔淵開放包容，吸納了世人眼中的怪人，雖怪但不全為惡。修羅道的道統為以殺止殺，有蒼星闌坐鎮，魔淵逐漸壯大，短短數百年便有了與仙門分庭抗禮的勢頭。”
“聽起來不錯。”在禹聽荷鼓勵的目光下，宋照月幹癟地給出一句。
禹聽荷沒接著說下去，轉而問道：“你可知魔淵一君六堂主的來歷？”
這等隱秘不該是他這個方從人世間來的少年能知曉的，宋照月選擇搖頭。
“現任魔君申燁是當年蒼星闌座下的大堂主，在蒼星闌失蹤後，奪權上位。
大堂主凈空，號‘血佛陀’，乃同悲寺棄徒，因犯下殺戒被佛門追殺，逃入魔淵。
二堂主容開濟，是我那不孝徒兒，毒殺了玉鼎山莊滿門後逃入魔淵。
三堂主竺修永，號‘千面人’，乃蒼炎門棄徒，因才華出眾招同門嫉恨，被設計致殘後用計報仇後，遁入魔淵。
四堂主公興言，號‘傀儡師’，因沈迷研究活人制傀之術而投靠魔淵。
五堂主荊羊，號‘屠夫’，同修羅道，犯下諸多殺孽而登上了通緝榜，投入魔淵。
六堂主文飛文，號‘游道’，便無須我多說了。”
“即便從如今分析，也可見魔淵容納的是多為仙門或世間不容之人。他們無處可去，所幸有魔淵收留。”
這點宋照月不否認，但不影響他認為這些人都是渣滓。
禹聽荷看出他所想，嘆息道：“焚天星君的初心是好的，但他低估了人性。怪人不等於惡人，但惡人當道，這世間便再無凈土。他在之時，魔淵為他說一不二，眾人野蠻生長，卻能留有底線。在他之後，無人再有這般強的支配力，魔淵淪為了惡谷，成了如今惡人的殿堂。”
“百年前的魔淵是海納百川，百年後的魔淵是魑魅魍魎。即便同修修羅道，魔淵出了焚天星君那樣敢為人先的大能，也出了荊羊這般因享受殺人樂趣而屠戮的惡霸。”
“錯的不是道統，不是焚天星君的理念，亦不是魔淵這個地方，而是掌管他的人。”
器之利弊在於人也。
禹聽荷把謄好的藥方交給宋照月，“焚天星君是我很敬佩的修者。我時常會想，將來能否有一日魔淵返璞歸真，四界又能否消除隔閡，互相包容理解，和平共處？”
宋照月低頭看著手中的藥方，那竟是他最熟悉不過的修羅道的功法。
“我可能等不到那一日的到來，但我希望你們都能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。”
最後，在宋照月離開前，禹聽荷多提點了一句：“魔淵死了一個六堂主，必不會善罷甘休。開濟會幫忙周璇，但更重要的是你們都要抓緊提高實力，才能真正掌握主動權。”
宋照月垂目，若有所思。回到前院時，圖靈見他出來，便請謝淩進去看診。
“謝淩也受傷了？”池青薇訝然，繞到他跟前打量，“什麽時候的事？”
“我沒受傷，不需要麻煩禹長老了。”謝淩抱拳，態度堅決。
圖靈勸不動，只能進屋向禹聽荷轉述。禹聽荷聽後無奈，半晌後嘆息道：“沒想到最麻煩的還是這孩子。”
“罷了，隨他吧。”
風過荷香，吹起了窗臺的紗幔，院中金雕玉琢，無一不精巧華貴。
一只毛發松軟，周身雪白的大狐貍正臥在冰枕上納涼，眼睛舒服地微闔，有著火焰般紅紋的尾巴尖一擺一擺，像雪上堆出的雲霞。
突然闖入的腳步聲，讓他驚醒了過來，一雙眼眸竟是異瞳，呈瑰麗的紅寶石和天藍的青碧色交相輝映。
狐貍詫異地仰頭，白光一閃，化作了容色絕艷的男子。
他介於青年的成熟和少年的輕狂之間完美融洽，柔順的白發披到腰間，瞳仁異色，眼尾微微上翹，五官立體，面部輪廓棱角分明，唇珠小巧飽滿，天生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。
“花、容？”他不確定道。
“白淞楠。”時隔多年再次見到他，牡丹花妖的心緒仍有起伏。
但很快，她平靜了下來，提出要求，“可以幫我救一個人嗎？”
掉落個人設～
姓名：謝淩（小可愛）
身份：沖虛宗天驕/仙門魁首（三百年後）
信物：被咬了一口的糖葫蘆
年齡：22/322+
外貌：劍眉星目，氣質出塵
性格：擰巴，正直，嚴以律己，寬以待人
特長：百科全書，沖鋒陷陣，自我內耗
愛好：甜食（不被允許）
厭惡：（不被允許）
畏懼：他人尤其是師父失望的目光
（未完待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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